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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七還沒到,鄰居李叔就興衝衝地下了邀請:『小四快回來了,到時候一定過來喝酒。』小四是我的發小,他一直成績拔尖,大學畢業後,據說是進了研究核電技術的研究所。
去年春節,李叔拿著一部嶄新的苹果手機跑到我家,請教如何使用。小四過年回不來,就給他爹快遞了一個可以視頻的手機。我爹不無羡慕地說:『小四還真是有出息。』我面上一陣泛紅,或許因為年齡差不多,有意無意,爹總是將小四和我比較,慚愧的是,我一直沒有給他爭氣。上學時不如小四,如今結了婚,天天和爹一個小區裡進進出出,有什麼事情一個眼神就領會了,更是用不上視頻電話這樣時髦的東西。
臘月廿八,小四回來了,李叔家空前熱鬧。席間,盡管小四刻意保持了低調和朴實,可那廣博的見聞和學識,還有周到禮貌的談吐,還是讓人忍不住自慚形穢。李叔李嬸激動得什麼似的,挑起個話頭就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小四,好像生怕自己說得不到位,讓兒子不高興。
李叔多喝了兩三杯,對著我和我爹感慨:『昨天晚上,四兒給我洗腳了。』我爹羡慕得眼珠子又圓了,一個勁兒地嘟囔:『這孩子,可真孝順。』正說著,李嬸抱著一床新被子跑過來,對小四說:『這被子只用過一次,你湊合著用,行不?』小四很溫和地說:『看我回來,給您添了多大麻煩。』李嬸紅著眼睛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一餐飯,李叔和李嬸忙得像陀螺,一會兒夾菜,一會兒匯報。從李叔家出來,爹說:『小四怎麼像個客啊。』他背著手自言自語,忽又瞪我,『人家小四還給他爹洗腳,你看你……』
我嬉皮笑臉:『要不,今天晚上我也給您摳摳腳丫子?』『去你的。』爹笑著用腳尖踢我屁股一下,又想起什麼似的說,『明天早點兒起,你媽燉肉,你和你媳婦好好打下手。』
我家那鍋燉肉還沒吃一半,小四又回了北京。我爹很是失落:『還想請小四喝酒呢。』李叔坐在我家炕頭上,擺擺手解釋:『孩子忙,能回來這幾天就不錯了。』話是這樣說,可看得出,李叔還是很失落。一頓飯下來,酒下去了大半瓶,到最後,李叔舌頭都直了:『我現在和小四是朋友了!』我爹的眼珠子又瞪了起來:『他不是咱小子嘛!』我扯扯爹的衣角,爹傳統思想根深蒂固,這種時髦的父子關系,完全不在他的理解范疇之內。
爹明顯帶了幾分酒意,我趕緊去奪爹的酒杯,他血壓高,醫生說過不讓多喝酒。爹不從,和我爭來搶去,我嚷著讓李叔評理,卻發現他滿臉羡慕,眼裡還含著淚。
那天晚上,李叔徹底喝大了,扶他回去的路上,他又哭又笑:『孩子混出息了,可是和我還有他娘都生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他也留在身邊。』爹聽著李叔的話,眼睛也跟著濕潤了。
忽然想起一句話:孝順的兒子沒出息,出息的兒子難孝順,不是不想,而是沒那個時間和精力。這一點,爹比我的感受應該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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