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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寫幾筆不怎麼好的毛筆字,應歸功於鄉下興寫春聯。好多年不回鄉下過春節了,城裏過春節好像不怎麼興寫春聯。我住的文聯作協大院,春節時,沒看到哪家貼着紅彤彤的春聯。我本想在自家門口貼上一副,又怕招人笑謔,也就不寫了。大院裏的春節,反而比平日冷清了許多。
回想在鄉下寫春聯,立即涌起一片溫馨的情感。啊,房屋上炊煙裊裊,村裏雞鳴狗跑,牛在欄裏像哲人似的咀嚼。臘月間,那迎接春節的氣氛通過每一物、每一景透露出來。小賣部早就買進大量的紅紙,村人腋下夾着紅紙,手裏端只葫蘆瓢,瓢裏是幾隻雞蛋,或是幾塊餈粑一瓢豆食。大家都找村小學的李先生寫春聯。李先生教過私塾,一副儒雅之相,毛筆字寫得很好,就我的眼光看,他那字很是靈氣。
那幾天,李先生家是熱鬧的,從早到晚都是人來人往。李先生用一隻瓦鉢裝墨汁,飽蘸濃墨,不斷揮毫。那時,李先生精神特別好,爲人特別親切,有求必應。你拿東西來他客氣幾句收下,高興地給你寫;你空着手來,他也高興地給你寫。那年代人們認真負責的精神,令我至今不忘。
我考上中學後,村人對我父母就另眼相看了,好似我家出了秀才。放寒假回到村裏,李先生就派人叫我給他幫忙。我幫李先生牽紙,幫他晾乾。我的字無骨架又無體,實在難看。李先生就給我講一些下筆方法及字的骨架佈局,關鍵是要充滿自信,不要畏首畏尾。那時即使寫不好,鄉親們也不會計較。春聯的內容,有的是李先生提供的,有的是毛主席詩詞,鄉下沒那麼多的講究,只圖個熱鬧就行了。幾年下來,我的毛筆字在李先生指導下,在“免費”的紅紙上練得像那麼回事了。偶爾看到哪家門上貼的春聯是我寫的,心裏好一陣激動。
後來,李先生去世了,村子裏上中學的孩子多起來,寫春聯的人也就多了。過去村裏的春聯都是李先生的字,後來有我幼稚的字了,再後來就百花齊放了,但再也沒有李先生那麼有功力的字了。
春節到了,我還真想爲鄉親們寫寫春聯,享受那份溫馨與鄉情,領受那份報酬:雞蛋、餈粑和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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