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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女兒患重病住進了北京軍區總醫院。女兒出院後,記憶尚未完全恢復,找不到她在北京租住2年的處所,認不出我在縣城買下好幾年她來過百餘次的房子,就連父母和親友的名字也叫不準!我的心在暗暗滴血。爲了儘快恢復女兒的記憶,我想叫她換個環境——到鄉下老家住一段時間,那是她出生和度過美好童年的地方。說來也怪,進村後她竟然自己找到了家門。
農村老家很安靜很幽雅,房前屋後有不少尚未凋謝的花木,秋風裏時常飄着鳥叫鶯啼,女兒心情很好,並且我發現她特別喜歡小院裏那片由綠變紅的辣椒!那辣椒,是我和妻春天裏親手栽下的。
一天,天下小雨,女兒又在看小院裏的紅辣椒。她先是在屋子裏趴在窗臺看,後來跑出去站在雨裏看。我急忙給她送去一把雨傘。她指着辣椒問我是什麼,我說是辣椒;她又問我辣椒甜嗎能吃嗎,我順口答音說甜能吃,並且揪下一根鮮紅的小辣椒塞進自己的嘴裏大嚼起來,我想借辣來淡化一下心痛。女兒見我吃辣椒,便也笑嘻嘻地揪下一根吃。只見她嚼着嚼着辣得發出一聲尖叫,竟衝出家門朝村外跑去。我慌神了,緊追在後,她沿繞村小河跑了半圈,足有幾裏地遠,又跑回了家。她從頭到腳水撈似的,有雨水而更多的是汗水,妻一遍遍爲她擦汗,我沏來熱茶給她喝,她喘定一連喝了3碗熱茶,妻又是一陣爲她擦汗。安定下來之後,我舉着一根紅辣椒問她,這是什麼?她不假思索地說,那不是辣椒嘛。我又問她,辣椒是甜的還是辣的?她說,當然是辣的了。她似大夢方醒,頭腦一下子變得透亮起來!妻驚喜地看着我,我又問她窗前的月季花,牆根處的老棗樹,以及飛在細雨中的燕子……她都能準確地回答上來。我發現妻背過臉去,妻一定是哭了,不過流出的肯定是喜淚!當然,有些比較複雜的東西,女兒還一時叫不出名字,就跟小學生那樣,又從頭學了一遍。
幾天後,我們離開老家回到縣城。女兒很快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情真意切心如昨》,她說:“這一年的夏天和秋天彷彿沒有來過一樣,我還沒有好好地享受它們,而它們就已經無聲地過去了。爸媽雖然能夠感受到夏秋的存在,但我在急救室裏哀號,他們又怎能有心情欣賞呢!……”
次年春天,女兒的記憶和體質基本恢復,便匆匆走上工作崗位。女兒最牽掛的就是家鄉的辣椒,種沒種呀,紅沒紅呀,長得怎樣?每年秋後來老家,她都忘不了帶上一把紅辣椒回去。一次從老家回京和男友見面,男友送給她不少禮物,她卻毫無準備,情急之下從兜子裏掏出一把紅辣椒。誰知男友是湖南人,喜歡吃辣,見了辣椒特別高興,認爲是女兒特意爲他買的,於是兩顆年輕的心便被火辣辣的紅辣椒凝結在一起了。
小院裏的紅辣椒,個兒小抱團挺拔向上,更辣得出奇,它們在雨中愈加紅得耀眼,如同“秋雨裏的一把火”,顯示出一種無比頑強的生命力。女兒喜歡它,我也喜歡它,它是一種紅色的精靈,一種能夠點亮生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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