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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上班,身後一對中年夫婦和我一路,聽他們細細碎碎地聊天,很有趣。
男:“一會兒吃包子吧,好不好?”
女:“好啊。”
男:“吃肉的還是素的?”
女:“肉的吧,肉的好吃。”
男:“那就要兩個肉的,素的呢?”
女:“也有點兒想吃,你想嗎?”
男:“我也想,一會兒我先去佔座……”
就是這些瑣碎得再也不能瑣碎的事,兩個人說得津津有味。東北人很少有這麼溫柔的語氣,這裏的人們習慣了粗聲大嗓,稍微語氣重點就像吵架,多聊幾句難免擾民。
我不禁回頭看,真的是扔到人堆裏就找不到的兩個普通人,模樣普通,衣着普通,但面色平和,笑容綻放。兩個人沒有挽手,只是暗藏屬於中年人的纏綿。
或許有點武斷,我覺得憑他們的交談方式,一定是恩愛夫妻。雖然我只看到了有關他們生活最簡單的一個斷面。
我有個表姨,老兩口都八十多歲了,說話就是這樣,他說什麼,她都覺得好,有道理;她要做什麼,他都支持,就算有不同意見,也是商量着來。聽他們說話,有一種溫潤的鬆弛感。
不像我爹和我娘說話,身爲旁觀者要替他們捏一把汗,因爲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吵起來。他們動不動就翻扯出陳年舊賬互相指責,這種婚姻也不是不能長久,但要說質量多高絕對談不上。
可能有人覺得他們說的都是一些小事,談得來算不得什麼。可如果換一種心態來交談,就算這樣的小事都可能跑偏。比如這樣:
男:“一會兒吃包子,行嗎?”
女:“就知道吃包子,吃包子,你不能換個花樣嗎?”
男:“那你說吃什麼,每次都讓我說,說了你還不同意。”
女:“你連我愛吃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男:“那我愛吃什麼你知道嗎,憑什麼每次都得依着你?”
以上對話不是虛構,而是一位親戚和夫人的真實生活場景。他和我抱怨,他們之間經常連最簡單的吃飯都很難達成共識。“包子”可以任意替換成餃子、饅頭、麪條,這不重要,反正就是什麼都得聽她的,她還不明示,讓他自己猜。
還是在包子鋪,聽過這樣的對話:
女:“吃包子吧?”
男:“到包子鋪不吃包子吃什麼?”
女:“吃肉的行嗎?”
男:“不知道天熱少吃肉餡啊,不新鮮,沒常識。”
女:“那就吃素的。”
男:“別墨跡了,快點,都快遲到了,沒點時間觀念。”
看看,每句話後面都跟着疑問、指責、批判,兩個人最終耷拉着臉吃完這頓飯。他們的負能量太強大了,強到我都唯恐不小心引爆這壓抑到極點的氣場。
任何小細節都能變成大傷害,只要兩個人都存了一顆互相不耐煩的心。
任何小細節也都能暴露大恩愛,因爲唯有被感情浸透了整個生活,纔可能會有每一刻的心平氣和。
劉震雲說過:人生在世說白了也就是和七八個人打交道,把這七八個人擺平了,你的生活就會好過起來。
夫妻關係也是如此,無需將愛總是掛在嘴邊,只要有商有量,那麼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一對恩愛夫妻。
我在一處景點排隊,大家都很疲倦了,有位中年女人將頭靠在先生身上,先生的手溫柔護着她,臉上卻一片淡漠,不像另一對恩愛的小情人,摟着抱着。
但我更喜歡前者的狀態,感情已經走過熱烈燃燒的階段,卻沒有變成灰燼,而是在平淡的表面下暗藏溫度。在難過時、疲倦時我要抱着你,你需要時我總是在你身邊,情感的需要變成了一種本能。 (據《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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