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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金報訊傾訴人:伊華芬女62歲退休職工
記錄人:本報記者葉可
時間:2012年12月22日
地點:武昌徐東
伊華芬穿着大衣,繫着紅圍巾,精神很飽滿。退休後的她經常到社區去學跳舞、彈鋼琴,是文藝積極分子。而她的老伴趙冬學理工科出身,最大愛好就是看書。談起他們長達40多年、令鄰里羨慕的婚姻,伊華芬說:“婚後應有不同愛好,夫妻也需獨立空間。”
年輕時的磕磕絆絆
生活中,我人緣極好,誰家有事,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我都熱心相待。在家裏,我的處事原則也一樣。我是企業裏的普通員工,趙冬那時是技術管理人員,家裏的事,我搶着做,讓他把事業發展好。夫妻之間有話直說,誰都不藏着掖着,小事不計較,大事講原則。
別看鄰居都羨慕我和趙冬的婚姻很幸福,但其實我們的生活過得很平淡。平淡的幸福就是出門時打個招呼,回家時有人拎雙拖鞋;早上相約去種菜澆花,晚上伴着夕陽一起回家;頭痛腦熱時喚一聲,就有人半夜起牀倒杯開水。
44年前,我跟趙冬相識,那時我剛滿18歲。那個年代,這個年紀的姑娘已許人家了。我個子高挑,模樣俊俏,到我家來說媒的人不少,但爸媽都沒答應。那年春節,我姨媽領來個年輕的男孩,瘦瘦高高,濃眉大眼,很斯文。我出去給他倒了杯茶後,我媽在房間裏問我:“這個怎麼樣?”我頓時就明白了媽媽的意思,點點頭,羞紅了臉。看到我很喜歡那男孩,媽媽也非常開心。這個由長輩領上門來相親的後生就是趙冬,他是我姨媽婆家的外甥,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比我大2歲。
我跟趙冬見過三面就結婚了。婚前,他把我想得賢良淑德,我把他想得溫文爾雅,但想象跟事實不是一回事。我當時在組裏當幹部,同組的人做錯了事,會被我吼得低下頭去。趙冬沒想到,我關起門來吼人從不給人面子。那時他還是名教書郎,懷才不遇,我一天到晚爲沒米下鍋發愁,心情不好就跟他吵。
婚後頭兩年,除了吵架,我還記得一件事。我生大兒子前還在地裏幹活,結果孩子生在了農田邊。我得了產後熱,病來得又急又重。當時,家裏窮得連一斤白糖都沒有,趙冬四處求人,硬是借不到一斤白糖。無奈,他只好去找村裏管物資的會計借,但會計沒給他好臉色。趙冬流着淚回家,路上,會計的兒子追上他,讓趙冬半夜去他家。當晚,趙冬在村頭守到夜深,然後趁黑摸到會計家。會計的兒子把用報紙包好的兩斤白糖悄悄從門縫塞給他,示意他快走。趙冬剛到家,他爹也趕來了,老人家冒險孤身上山獵了只野雞。就靠這一隻野雞和兩斤白糖補身,我才逃過了一劫。
清貧歲月裏我們一條心
我跟趙冬吵架持續到我們的第三個孩子斷奶後。
記得有一次,趙冬在外頭受了氣回來,一進門就鐵青了臉。不知我一句什麼話沒說好,就招來他暴風驟雨般的怒斥。正當我倆吵成一團時,大兒子不知所措地抽泣起來。趙冬正在氣頭上,衝上去“啪”一巴掌,我氣得從桌邊拉過趙冬最喜歡的二女兒,罵得驚天動地。就在此時,尚在睡夢中的小兒子被驚醒,大哭起來。眼看三九寒天,小兒子蹬掉了被子,我倆連忙去給小兒子蓋被子。回過頭,我們看到大兒子和二女兒手牽手站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我們。我和趙冬一陣心疼,恍然醒悟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不該總這樣吵吵鬧鬧。
這是我跟趙冬記憶裏最後一次吵架了。1983年,我們搬到了武漢,趙冬被招到國有企業裏做技術管理,我是隨行的家屬。因爲家裏孩子多,負擔重,我也被安置到企業車間工作。
城裏不比鄉下,在鄉下,人勤快點,山裏長點地裏刨點,總能找到吃的。可城裏鍊鋼鍊鐵,重型機械不能當飯吃啊。趙冬他爹那時去世了,他媽媽70歲,我們按月寄生活費給她,再加上三個孩子每年的學費,我跟趙冬當時真是窮蔫了,大眼瞪小眼乾發愁。更爲難的是,趙冬家的窮親戚還指望着已搬到城裏來的我們能每月接濟他們一點錢。多虧了跟我們一起來漢的同鄉,每逢發了工資或逢年過節,藉口上我們家串門,進門喝口茶,然後放下一小袋米麪和十來個雞蛋就走。
有一年新學期開學,家裏實在是拿不出三個孩子的學費了。當時,老大讀初一,老二上小學,老三在幼兒園,我跟趙冬私下商量,三個孩子必須有一個人輟學。我想讓女兒輟學,趙冬不同意,他說女人不讀書命苦,他想讓老大輟學。我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我們偷偷地叫來老大,跟他說了這事。老大含淚同意了。我們打算等他虛歲滿了16歲,就跟趙冬一起去工廠學技術。好在後來,趙冬車間的同事你一毛我兩毛捐款,幫我們湊足了老大的學費。
那幾年,爲了生存,趙冬拼命熬夜加班,一天睡不到5小時,我則天黑後帶着老大老二去撿垃圾。怕被熟人認出來,我們孃兒仨把頭臉包得嚴嚴實實,往往是夜裏跑幾公里遠去撿,回家倒頭就睡。清苦的日子,讓我們全家過得更同心了。
人間晚晴多珍重
這一晃又十多年過去了,等老大老二先後大學畢業,家裏的日子漸漸好起來。那些年,趙冬操勞得厲害,他們兄弟5人,他不是年紀最大的,頭上卻最早生出白髮。
日子好了,我們也老了。後來,老三也成了家,家裏一下子清靜下來。每天,趙冬就捧着技術書研究,在行業雜誌上發表文章,我樂得去社區裏跟同齡人唱歌彈琴跳舞。趙冬喜靜,我喜動,倒也愜意和諧。
我們的三個孩子都很爭氣,成家立業,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幾個孫子也聰明伶俐,老大家的兒子在國外留學,老二家的女兒去年彈鋼琴得了省裏比賽的大獎,老三家的孩子才五歲,能背幾十首古詩。最重要的是,兒女都很孝順,懂事體貼。到了週末,他們都會輪流來家裏做飯做家務,讓我們兩老舒心的享受一天。
我跟趙冬並不看重子女們送什麼禮物,總叫他們別破費,萬元的酒、千元的參、百元的米,都比不上他們的陪伴。我們喜歡看着兒女們在廚房客廳忙裏忙外,看孫子們一刻不消停地打鬧說笑。人生老來最難得的是子孫繞膝,來鬧騰一天,要珍惜。我平時也是這麼跟兒女們說的:“你們平時沒事,可以繞一腳到爸媽家裏來坐坐,吃個飯。你們要是有事,就算是從爸媽樓底下經過,你們也不用管,去忙你們的,沒人責怪。”
前些年操勞下來,我的腰腿有些風溼,我的兒女和媳婦、女婿都特別關心天氣,幾乎每天都會查看提醒我。前段時間,天氣突然變冷,老三家的女兒晚上打電話給我,奶聲奶氣地告訴我,“爸爸出差了,臨走前特意叮囑我和媽媽查看天氣預報。明天要下雨了,奶奶你要注意保暖喲!”聽着孩子那稚嫩卻刻意學着大人口氣的叮囑,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些年,當痛苦和困頓過去後,我跟趙冬之間的感情逐漸走向堅固。一次,我晚上起來上洗手間,“咚”的一聲滑倒在門口後,他驚得從牀上跳起來,連鞋也沒穿就奔到我跟前。前年,他突然血壓升高,在醫院裏躺了半個多月,我天天守在醫院給他餵飯幫他翻身,拍打擦拭,急得生了一頭的白髮。在困難和疾病面前,我們只是輕握對方的手,微笑着不說話,也能明白彼此眼神中的鼓勵。每天早上出門時,我叫一聲“爹爹”有人答,晚上回家時,他叫一聲“婆婆”有人應,這就足夠了。愛是保護,情是相守,幸福就是兩人一世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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