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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鄉插隊第三年,“文革”第五個年頭,我被公社抽調參加貧下中農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前往楊家窩鋪大隊推動“一打三反”運動。我被派到該大隊第三生產隊,住在一戶下中農老光棍兒家。按當時中國農村接待工作組的慣例,吃飯全村輪流,每戶一天,官稱“吃派飯”。
我們進駐的大隊在全公社窮得響噹噹,三隊又是該大隊最窮的生產隊,宣傳隊食宿條件艱苦,進村前我有思想準備。只是下鄉以來吃住基本上沒離開過集體戶,真正長期與貧下中農“三同”還是頭一遭,自己一時不適應。
農牧業連年遭災,當地農戶生活很清苦。沒完沒了的政治運動使人們膩煩,個把月輪上一次爲宣傳隊做派飯,更讓家家犯愁。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一輪派飯吃過,難得能吃到三五頓蕎麥麪餃子、餄餎、手擀麪之類較順口的飯,一般能吃上精米淨面都不易,多數人家提供的派飯是糠菜餑餑野菜粥。記得一次到村東頭某戶吃派飯,“當家的”不在,家中只有農婦帶兩個娃。進門一看,“炕桌有縫席無縫(泥垢多)”,筷子就是從院裏籬笆上折下來的兩節柳條棍兒。端上來的貼餑餑小餅子菜綠色,摻的野菜倒比苞米麪多。稀粥就是用上頓剩飯破的。沒有菜,只有一小盤醬,幾頭蒜。醬還不是東北農家常吃的黃豆醬,而是用“晉雜五號”高粱米炒糊了加上鹹鹽水泡成的醬湯,裏邊還能挑出沒揀淨的黑黑硬硬的高粱殼。農婦一邊剝蒜一邊道歉:“連菜葉蔥葉也沒有,湊合吃吧!”怪得很,像是回到度荒年代,人餓極了,已沒有講衛生的概念,越沒油水越能吃,野菜餑餑一連氣下肚好幾個,蒜瓣蘸醬一口一瓣,剝得供不上我吃得快。一擡頭,發現蜷縮在炕角的兩個身着破衣爛衫的小孩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咀嚼的嘴,一個勁兒地嚥唾沫。該死!我猛然意識到,人家一家大小的飯食叫我一人報銷了一多半,我再也吃不下了,慢慢放下了筷子。
吃派飯,讓我走進農村社會最底層,接觸到真實的國情、民情,體驗到貧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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