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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十幾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們部隊宣傳隊的北京、天津兵在北京長安大戲院的娛樂廳聚會了一把。二十多個戰友紛紛辨認着對方,又不斷準確地喊出對方名字,這種辨認活動持續許久,大家都沉浸在對往事美好的回憶中。我們請宣傳隊的老指導員按照當年開會點名的順序,用他河北省雄縣的口音再重新點一遍,然後找出各自所在的班長。我是樂隊班的,後又調到創作組,於是有兩撥人都來拉我。
當初,我們部隊宣傳隊能夠演出三個樣板戲,即《紅燈記》、《沙家浜》、《杜鵑山》。我當時在樂隊彈月琴,一個圓圓的樂器,只有一根弦。起初我練時,不知是誰嘲笑我,說那音色像是彈鐵絲。我這個“鐵絲”外號就隨之而來,這次戰友聚會,有人喊我“鐵絲”時,我沒明白是喊我。過後在笑聲中我才突然想起來,不管以後彈得怎樣嫺熟,外號是不會磨滅的。樂隊的戰友們議論舊事時,不約而同談起那次替扮演李玉和的戰友補臺的事。在一次重要演出中間,扮演李玉和的演員是天津兵,可能是因爲過度勞累的緣故,嗓子突然發不出聲來,演出過半了,又沒有替換他的演員。當他唱“我邁步出監”這句高腔時,我們所有樂隊的戰友都替他用勁兒唱,頓時,臺側一片男聲合唱“我邁步出監”。要是聲音好聽着還湊合,那聲音差得就跟宰豬似的。但當時臺上的演員和臺側的樂隊,每個人的情緒都達到頂點,不知不覺中,臉上淚水漣漣。一種集體的榮譽感鼓舞着大家,如今想起來依然那麼熱血沸騰。
排練《紅燈記》的大刀舞時,因爲表演的人少,形不成氣勢。領導看我的身條還不錯,有時還能翻兩下跟斗,就讓我也加入耍大刀的行列。更讓我恐懼的是叫我在高臺階上往下翻蠻子,我常常在排練空隙跑到臺上練習。樂隊的戰友們不放心就陪着我,怕我翻下來時再把腦袋塞到脖子裏。每回我仗着膽子翻下來,確實腦袋離地皮只差一點點,讓人看着心驚膽戰。後來所有人實在看不下去,要求別讓我往下翻了,耍耍大刀就行了。這次戰友們相聚,有一個女演員還心虛地說,李治邦,每次我看你翻跟斗,緊張得閉眼。在樂隊,我這個彈月琴的跳大刀舞,化妝時自然是正面人物,自然就是黑眉紅臉。拉京胡的扮演日本兵,肯定是反面人物,白一塊兒紫一塊兒。操京二胡的扮演一般羣衆,他總是不好好化妝,臉上灰不拉嘰。這三大位坐在臺側的樂池裏顯得十分滑稽,誰看了誰樂。此次,我和拉京胡的戰友重逢,很遺憾,那個操京二胡的戰友在江西,三個人無法再次聯手了。
聚會時,我見到一個拉小提琴的戰友,大家談起當年半夜鬧鬼的故事,都不禁大笑。這位戰友爲苦練技藝,半夜跑到禮堂的後臺練琴。由於他琴藝不精,拉出來的聲音忽忽悠悠彷彿是鬼泣,哪位大半夜在禮堂邊過,再加上冬天風聲呼嘯,都得嚇出一身雞皮疙瘩。有好事的人把這件事張揚出來,說,禮堂半夜有動靜,人不人鬼不鬼的。膽小的家屬都囑咐孩子別輕易上那去。最後,特務連的警衛戰士出動,躡手躡腳地進了禮堂。拉小提琴的戰友還陶醉在練習的歡娛裏,猛然間見四周涌過來一羣持槍的警衛戰士,沒把他嚇背過氣去。可惜,這位戰友前不久在北京去世,想起來音容笑貌依舊浮現在眼前。
記得,當我們幾個天津籍的戰友戀戀不捨離開長安大戲院時已經深夜了,夜空燦爛,繁星點綴。世界給人間留下這麼多美好的回憶,只是人們不要輕易忘記,而是讓它伴你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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