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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正月裏的一天,大街上貼出海報,說是天津河北梆子小百花劇團來我們公社演出。演出的劇目是《丁香割肉》。那時候看戲不要錢,劇團把票發到生產隊,由各生產隊供給他們些糧食和蔬菜。由於小百花劇團常來演出,口碑極好,所以只要是“小百花”來了,連我們這些不懂戲的小孩子也都要去觀看。
晚上我好歹吃了兩口飯就拿着發的票和小夥伴兒們直奔村西大禮堂。這是1958年建的“萬人禮堂”,其實只能容納千餘人。看門的是村裏我們熟識的幾個民兵,也沒看票就讓我們進去了。裏面沒有座位,來看戲的或自帶板凳或席地而坐或在後邊站着。我們找了塊磚在離臺子近的地方坐了下來。開始人不多,前邊坐的大多是小孩和老人,過了一會我再回頭一看,後邊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了。禮堂裏亂亂哄哄的,好像廟會一樣。直到鑼鼓聲響起來,人們才靜下來。演出開始了。一會出來個老婆婆,一會出來小媳婦,他們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時換來羣衆的叫好聲。我那時只有十來歲,根本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麼,只覺得那個叫丁香的小媳婦長得很好看。漸漸地我看明白了戲裏的故事:丁香受婆婆的氣,還受大嫂二嫂的算計,婆婆病了說是喝人肉湯才能好,於是丁香就割肉給婆婆,可大嫂卻把自己的腿假裝包紮起來,說是她給割的肉,是二嫂做的湯。於是婆婆更加對丁香不滿。丁香一聲聲悲苦的唱腔弄得臺下不少老太太跟着一起掉眼淚。就在快散場時,我覺我身後開始晃動起來,還沒等我明白怎麼回事,人牆就倒了下來,壓在我身上。人們邊喊着“擠死人了!”邊掙扎着往外擠,我被夾在人羣裏懸着兩腿往外涌,等到門口時,多虧那幾個看門的民兵站在兩邊用力疏導,我才被裹挾着衝出禮堂大門。這時一陣冷風吹來,我才發現我的兩隻鞋都被擠丟了。這是過年時母親爲我趕做的新棉鞋,心想回去一準要挨母親的罵。沒想到的是,母親聽我說完把我的兩腳一抱說:“鞋丟了我再做,人沒事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就去禮堂找,結果看見院子裏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鞋,可惜沒找到我丟的鞋。不過,我很高興,因爲我收穫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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