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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真的老了,變得孩子般纏人,每次打電話來,總是滿懷熱忱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啊?我哪裏抽得出時間回家。
母親的耳朵不好,解釋半天,她仍舊熱切地問:什麼時候能回來?我終於沒了耐心,在電話裏大聲嚷嚷,她也終於聽明白,默默掛了電話。
隔幾天,母親又問同樣的問題。我心一軟,沉吟了一下。母親見我沒有煩,立刻開心起來。我爲難地說:那麼忙,怎麼請得上假?她急急地說:你就說媽媽得了癌症,只有半年活頭了!我立刻責怪她胡說,她呵呵地笑了。
小時候,每逢我不想去上學,便裝肚子疼,被母親識破,捱了一頓好罵。現在老了,她反而教孩子說謊了,我又好氣又好笑。我終於不忍心,告訴她下個月一定回去,母親竟高興得哽咽起來。然而,最後到底沒能回去。電話那頭的母親,彷彿沒有力氣再說一個字,我滿懷內疚:“媽,生氣了吧?”母親連忙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知道你忙。”只是那語調怯怯地,沒有了底氣。
接到姨媽的電話:“你媽媽病了!”我急得眼前發黑,淚眼婆娑地奔到車站。我心裏默默祈禱,我寧願聽她的嘮叨,寧願經常抽空來看她。此時我才知道,就算活到老也需要母親。
終於到了門口,母親小跑着過來,滿臉的笑。我又想哭又想笑,責怪道:你說什麼不好,非說自己有病!受了責備的母親,仍然無限地歡喜。母親樂呵呵地忙進忙出,擺了一桌子好吃的東西,等着我的誇獎。
跟她聊天,母親長時間地凝視着我,眼裏露出無比的疼愛。無論我說什麼,她都虔誠地半張着嘴,側着耳朵凝神地聽,就連午睡,她也坐在牀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說:既然這麼疼我,爲什麼不跟着我住呢?她說住不慣城裏。
在家沒待幾天,我就急着要回去。她陪我上了車,不住地囑咐東囑咐西,車子都開了,才急着下去,衣角卻被車門夾住,險些摔倒。我哽咽着,趴在車窗上大叫:媽,媽,你小心些!她沒聽清楚,邊追着車跑邊喊:孩子,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知道你忙!
到年底,我又接到姨媽的電話。她說:你媽媽病了,快回來吧。我哪裏相信,姨媽只是不住地催我。等我趕回家中,母親沒來接我,我心裏顫顫地就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姨媽告訴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母親就已經不在了,她走得很安詳。
半年前,母親就被診斷出了癌症,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仍和平常一樣樂呵呵地,並且把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妥當了。原來,母親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纔不住地打電話叫我回家,她想再多看我幾眼,再和我多說幾句話。
我知道,母親是這世上唯一肯永遠等着我的人,可是,我真的有那麼忙嗎? (據《金華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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