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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報刊中,“孤寡老人”一詞並不鮮見,在當今的詞彙中,是指無兒無女沒有生活依靠的老人,在這一點上,與古義也無大區別,只是比現在劃分得細一些罷了。《禮記·王制》說:“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老而無夫者謂之寡。”後孟子又將此四類人歸爲“鰥寡孤獨”。如今,又多出來個“失獨家庭”,就是失去了獨生子女的家庭。獨的詞義略有變化,這裏暫且不談。其實“孤”和“寡”詞義變化最大。古代的孤寡二字絕不僅僅是指“窮而無告者”,在春秋秦漢時卻是指皇帝、王侯們。
我國自古就有個怪現象,那就是謙虛,謙虛到自比禽獸草木。稱自己的兒子是“犬子”,叫自己的老婆是“賤荊”。表現在語言上則是謙詞較多。倘若彙總一下,那足可以來本《謙詞詞典》。我們常說的“稱孤道寡”是指皇帝,“孤家寡人”現在是貶義,在古時恰如現在的領導說“本人才疏學淺”一樣,是地道的謙遜。
那麼謙遜在古時以“孤寡”爲口頭語,今人似乎頗難理解。其實,古人認爲,寡是至尊之意,並非謙辭。“寡者,爲人上者也;衆者,爲人下者也。”事實確乎如此,越是人上人,人數很少,寡也。所以清人龔自珍說:“寡者,無二無匹最尊之詞;孤亦無二無匹最尊之詞。”王侯稱寡人在春秋戰國時爲最盛,凡王侯公卿均可稱“寡人”。那時各國相爭,人口衆多即是強盛之兆,有德而人心歸向,“寡人”是自謙爲寡德之人。這就像現在委某人以官銜,其必自謙“本人能力有限”,若就職時說“管這點事閉着眼就幹了”,非讓你還沒等睜開眼就丟了烏紗不可。至漢漸漸成爲皇帝的專用語了,有人曾注意過,韓信爲齊王時,對蒯通說:“先生相寡人何?”此外如淮南王黥布、吳王濞這些“叛臣”均自稱過寡人,這樣的自稱有犯上之嫌。
至漢末,袁紹、劉表、曹操、孫權及劉備等人都稱孤,《三國志·諸葛亮傳》有:“孤(我劉備)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但至晉唐以後,皇帝大臣們再也不稱孤道寡了,皇上皆以“朕”爲專用自稱。“朕”從秦始皇規定爲皇帝自稱後,由開始的第一人稱我逐步成爲皇帝專用,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強化。如《金遼文》載元太祖、太宗等文章皆稱朕,至清代更是如此,如康熙皇帝下諭編纂《康熙字典》:“朕留意典籍編定羣書,比年以來……”。那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傲慢至極。
皇帝從自稱孤寡而“謙”,至後世漸漸棄而不用,從中能看出什麼樣的演化?在這一點上,老子早有高論。《老子·三十九》道:“貴以賤爲本,高以下爲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爲本邪?非乎?”這就是說,顯貴們以百姓爲根本,高官以下民爲基礎,所以自謙爲孤寡,是爭取臣民的擁護輔助。老子指出,這一切要真誠,不要停留在口頭上。他們是以老百姓爲本嗎?老子肯定地回答:非也。
的確,任何事不僅僅是看使用字詞多麼謙恭,遣詞造句怎樣悅耳動聽,行動是最好的詮釋。(姜維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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