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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悉國學大師王學仲先生病逝,哀痛之際,又聞先生遺囑有約:“不設靈堂、不搞弔唁、不接受花籃……”更爲先生豁達的生死觀扼腕讚歎。這令我憶起一件往事,足見先生早就看破生死,故能淡泊名利,贏得世人敬仰,那就是當年先生對“安樂死”的關注與贊同。
1989年,我供職於天津市衛生局宣傳處,在處長張鴻鑄教授的指導下研究“安樂死”等生命道德課題。一天,局辦通知我們說,天津大學的王學仲教授請我們到他那裏,要垂詢有關“安樂死”的問題。於是,我和張教授來到了天津大學王學仲藝術研究所。
在頗具園林風韻的“黽園”客廳,初識先生。見先生一身中式便裝,面含微笑,精神矍鑠,“儒脈、道骨、佛心”,氣度不凡;張教授也是談吐儒雅,高士形象。二人一見如故,隨即就無拘無束地談論起“安樂死”話題。張教授向先生介紹我說:“孟大夫是我國當前較早寫‘安樂死’文章的幾個作者之一。”先生高興得頷首稱讚。其實我最早“研究”的不是“安樂死”而是國畫,上世紀60年代初我跟葉東旭老師學國畫的時候,就臨摹過先生署名“呼延夜泊”、發表在《天津畫報》封面上的一幅山水畫。只可惜自己沒有繪畫的天分,只能琢磨些生生死死的話題了。
先生開始問:“《孟子·告子章句下》中有‘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的字句,意思是‘憂愁患害使人生存發展,安逸享樂會使人死亡’。你們研究的‘安樂死’不是這個意思吧?”張教授答道:“是的,《孟子》裏說的是社會道德問題,我們研究的‘安樂死’是指那些患不治之症、身心極端痛苦的病人在垂危狀態下,由本人和親友要求,經醫生認可,用人道方法使其在無痛苦狀態中結束生命過程。這屬於生命道德問題。”先生沉吟一下,緩緩說道:“張教授,我覺得這死亡或是‘安樂死’,既是生命道德問題,也是社會道德問題吧,您說呢?”張教授點頭稱是:“任何道德問題都可函納在社會道德之中啊。”
其後我們和先生談話的更多具體話語記不清楚了,但總的印象是,先生是贊成“安樂死”的,並鼓勵我們把這個課題繼續研究下去,認爲這是有利於人們樹立正確的生死道德觀念、有利於社會道德進步的好事。
回想起來,那時當我捧着先生贈予的書畫冊隨張教授走出綠竹搖曳、池水一碧的庭院,看到一石柱上鐫刻的“四我庭”三個字的時候,還沒感受到先生垂詢“安樂死”話題的含義,以爲不過是他的雅趣而已。今天,讀到他的遺囑,才驀地感悟到,先生生前的“四我”:“揚我國風;勵我民魂;求我時尚;寫我懷抱”和死後的“不設靈堂、不搞弔唁、不接受花籃……”不正彰顯着先生踐行社會道德和生死道德的高風亮節嗎?
偉哉,王學仲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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