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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終於生病了
跟主管請假,申請調整今年全部公休。原因?我有點“激動”地說,我媽終於病了,需要我照顧。
主管很納悶,你媽病了你那麼激動幹嘛,還“終於”,你盼你媽病啊。
我倒不是盼,是這麼多年我媽好像就不會生病,整天像上滿了發條的鐘表一樣,停不下來,忙得我眼暈……一時半會兒跟主管也解釋不清。好在她倒是沒爲難我,因這幾年,我的公休基本沒休過,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了。當然,這也要得益於老媽的勤勞,家裏一切被她安置得完好,我只需好好工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可。
那日我對媽媽說,好在我愛讀書愛工作,不然,非得被你養成廢人一個。老媽狠狠瞪我:這話說得沒良心,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實我是知福的,我怎麼會感受不到她對我那細緻入微的愛呢?我從來不知道早上她幾點起牀,即便是我當年不到6點就要起牀去上學,竟然也會有熱騰騰的豐富的早餐等着我。至於午餐和晚餐,知情的同學都知道,完全是色香味俱全。明白的還會指點,啥是補腦的,啥是補氣的,啥是補心的……
我很認真地問過她,媽,你煩不煩?累不累?
不煩!不累!老媽叉着腰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像個鬥志昂揚的戰士。可是這個戰士的鬢角,已經有幾絲白髮了。電視上常在說,女人進入更年期易累易怒甚至心情抑鬱,但她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停歇。
什麼祕訣啊,媽?母愛的力量,閨女!
矯情吧?發誓再也不問了,太酸!
她竟然很折騰
我這輩子確實是享受的命,不過媽媽,您這難道不是在剝奪我爲人女的責任?
喊叫多了,終於有一天她憤憤地說,不用急,有你還的時候。有嗎?可我還活在她的殼裏。
結果媽媽竟然真病了,我都有些不信。可那天晚上她感覺肚子忽然痛得不行,一去檢查,身體就出了大問題——闌尾炎,要動手術。
相熟的醫生說手術不難,不過,手術後是要躺幾天。媽媽大驚,那他們怎麼辦?她指着我和爸。
有我呢!我當即挺身而出。媽媽愣了半天。
做了這麼多年女兒,連頓飯都沒做過,更別說照顧您,我真怕等很多年後,想起來,我會很遺憾。當然,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機會。
但我沒想到,老媽竟然很折騰,不是痛的,是嚇的。手術一切準備就緒,老媽卻堅持不要全麻,她說不放心。偷偷對我說,電視上經常有醫生做手術時把工具落在病人身體裏了,所以,她要自己看着。
這要求並不是不可以,不過至於怕成這樣嗎。話說回來,看着自己身體上動刀動槍的,換了我,受不了。
可是媽媽堅持如此,只做了局部麻醉。但她卻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勇敢,醫生一刀下去,她立刻大喊。結果這一嗓子,把醫生護士都嚇出汗來。
好在醫生經驗足,飛快處理完將刀口縫上。但媽媽還是被嚇到了,麻藥勁還沒過就開始喊疼,握着我的手死活不鬆。這麼多年,我哪裏被她這樣需要過,瞬間覺得責任重大,竟然緊張得不行,手心一會兒就出了汗,竟然不敢問她好沒好點。
後來她真的開始疼了,反倒鬆了我的手,讓我趕快去買巧克力。不知道她聽誰說,吃巧克力止疼。一路小跑買回來,她卻又不吃。
兩天後我便熟悉了套路,飯前要用熱毛巾擦手,飯後也是熱毛巾。半個小時翻一次身,腿部和手臂每日按摩兩次,力量要均勻,幅度要適中,以免晃動引發傷口疼痛。每天要讀兩個小時新聞,以八卦爲主,她花眼看不清。
飯以各類粥爲主,不能重樣。我自然是沒本事做的,好在醫院不遠有家連鎖的粥店。水果要切方塊的丁。平均3個小時方便一次,她下不了牀,我需用力抱起她大半個身體,用勁怕弄疼她,不用勁抱不起來。結果她每次方便我都滿頭大汗。
一週之後,我面如菜色,自然是休息不好造成的。一個晚上被她喊醒數次,喝水、方便,要麼是睡不着跟我聊天。起初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一天晚上,終於累得聊不動了,央求她,您休息會兒行不行?她才終於發覺我的疲憊,問,累了?
我閉着眼睛點頭,點了幾下,頭一歪,睡着了。
生這場病,值了
睡醒的時候,發現她正半坐在牀上不轉眼睛地看着我。猛然意識到一覺睡了六七個小時,大驚,媽,怎麼沒喊我?喊你幹嘛?我自己能翻身了。
我趕緊爬起來,問,不喝水嗎?不解手嗎?我蹲下來找便盆,手忙腳亂。媽媽伸手拉住我,別忙乎了,這會兒我沒事。
我直起身站在牀邊,那你想吃什麼?媽媽卻忽然哭了,邊哭邊說,閨女,我知道你以後會對我好的。
竟然爲這哭,還以爲她傷口疼。我鬆口氣,我當然會對你好了,你是我媽。
她點頭,忽然破涕爲笑,好,我不折騰你了,喝碗小米粥就好。
真服了她,一場病讓她脆弱起來。刻意的“折騰”,只是想知道,我是否也會待她如她多年待我一樣。現在,她知道了,所以很欣慰地說,生這場病,值了。
正是這句話,終於讓我心酸,因爲我也知道了,愛一個人不是那麼簡單的,才這短短几天,我已經覺得累。而那麼多年,她肯定不是如我所看到的那樣一直精力充沛、樂此不疲地圍着我轉,她正是在那些我沒有看到的時間裏生了白髮、有了皺紋,她是在那些時間裏老去的,因爲愛我。
現在,我需讓她放心,她的愛,我會好好還的,就算辛苦疲憊,也一定不厭不煩。不然,還能怎樣呢,用她的話說,誰讓攤上了,沒辦法,湊合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看樣子,她是要跟我矯情到底了。
(據《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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