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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了,一個幾百年歷史的城市迎來了新生。雖然當時我還是個不到八歲的小學生,但“天翻地覆慨而慷”的鉅變,槍炮聲不斷的戰爭,給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當時我住在與老城廂南馬路相鄰的官溝街,陳家四條衚衕四號的一個院子裏,南北各有兩間住房,院門朝東,西面是儲藏間和茅房。衚衕不寬但很長,除了有幾個同班同學,還是藏龍臥虎之地:六號院表面是土產店的倉庫,實際是迎解放的我黨地下聯絡站,還有北洋大學的大哥,是中共地下黨員。
我在南門東小學讀二年級,穿過一條衚衕就到了學校,旁邊就是當時的市法院。1月13日早晨,我冒着寒風去上學,剛到那個衚衕南口,一個國民黨“保安旅”大兵端着帶刺刀的步槍對我吼:“上什麼學,快回家去!”我只好扭頭回家,這時我家衚衕的北口,已經安上了各家集資、那個土產店倉庫出料做成的大門。倉庫“丁掌櫃的”(聯絡站長)很喜歡我這個鄰家“小小子兒”,兩家走動得很近乎,家大人借“掌櫃的”粗木杆在臥室裏蓋了個“房中房”木架子,頂上放上包衣服的包袱,以防房頂炸塌砸傷人,還把山牆拆下離地一米高半米寬的一層磚,萬一房塌了就推倒後面一層磚從後衚衕逃生——我們可不是杞人憂天,當晚至14日,槍炮聲已經近在耳邊,炮彈一過一股風,把我家屋門上的棉門簾都掀得叭叭地響(中間橫板碰門框了),可是隔壁的“掌櫃的”“夥計”卻站在他們的房頂上看動靜,我姥姥害怕地說:“多懸呀,快下來吧!”可他倆卻說:“老太太,不怕,沒事兒。”後來才知道,解放軍爲了津門百姓生命安全,炮彈中有的是不會爆炸的威懾“空彈”。
1月15日早上,我和衚衕裏同班的任桂榮、呂仲元、呂仲堃出了衚衕口,伴隨着“天亮啦!”“解放啦!”的聲音,看到的是馬路邊上的地雷(圓形的,方形的)、手榴彈(木柄的、“甜瓜式”的)、拆毀的麻包工事,還有穿棉軍裝、戴棉軍帽的死屍。
聽說最慘的是西營門外的那場大火,因爲陳長捷要搞“城防區無人帶”,燒了大片民房,馬路上也可看到一堆一夥的逃難市民擁向“城裏”,以至於西營門外成爲慘烈的戰場。
東南角老鼎章照相館附近有個警察局,南門東又有市法院,都駐有國民黨軍和警察,因而我家那一帶也是打得很厲害。
幾天以後,一個戴皮軍帽、穿幹部軍裝的青年軍官敲我們家的大門,原來是我的堂哥已成爲解放軍“四野”的軍官了。寒暄了一會兒,他領我去小百貨店給我買了個漂亮的指甲刀留作紀念,送回我就匆匆回營房了。望着他魁梧的背影,我心想:長大了也當解放軍!
學校復課頭一天,我進校門一看,一片狼藉;教室裏,是國民黨大兵拆散了的桌椅,還有他們的糞便!院子裏是他們烤火的一堆堆灰坑,還有罐頭盒,酒瓶子摔了一地。爲了打掃衛生,老師、校長、主任、“堂役”和我們這些小學生幹了整整一天。
九月裏,學校佈置我們製作紅五角星燈籠,於是我們幾個同學找丁掌櫃買秫秸稈,一聽是爲了做燈,丁掌櫃就說:“還買嘛,隨便拿!”又買了紅綿紙,在“北洋”大哥幫助下,一盞盞漂亮的紅五角星燈做得了,還插上了小紅蠟燭。提着燈,大哥在前,我們在後,排成一隊,大哥還教唱解放區的歌曲。
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舉國同慶,我們參加了和平路百貨公司、勝利公園地區的集會,晚上,打着紅五星燈籠,唱着“解放區的天”“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山那邊呀好地方”,紅燭光映紅了一張張蘋果臉,我們和大人們一起提燈遊行,人們唱啊跳呀,直到星光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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