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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是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餘震中出生的。至今我忘不了那景,那情。
1976年7月28日那天的夜晚,懷孕8個多月在農村老家待產的我突然被窗戶的震動聲驚醒,我猛地坐起來,看着窗戶紙在不停地抖動,我的腦子裏立刻閃過一個不祥的信號,於是大喊:“快跑,地震了!”我拉着母親向院中跑去,隨即丈夫光着腳也跑到了院子裏。再一看,我家的磚門樓和影壁牆都已經倒塌。第二天才知道,在離我們這幾百裏的唐山發生了大地震。我的家鄉雖不是震中,但也時常發生餘震。於是就在大街上搭建了各式各樣的防震棚,而我每天就和母親住在三角形的防震棚裏,等待孩子的出生。
沒過幾天,從唐山來的傷員來到了我們公社醫院,其中就有剛生過孩子的婦女,因爲餘震還在繼續,所以醫院把所有傷員都安排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一天,媽媽一邊從包裏拿着爲我待生的孩子準備的尿布和小衣服一邊對我說,她也要去給唐山來的傷員送點東西,並說鄰居大嬸、對門的二嫂子在門口等着呢。說完媽媽提着一個大包出了門,我跟出來一看,大嬸提着裝滿雞蛋的籃子,二嫂子提着的塑料袋裏有兩袋紅糖和一盒麥乳精。我常聽母親說,平時鄰居大嬸過日子很摳門兒,雞蛋只是孩子有病時纔給煮一個,平時都留着賣錢補貼家用的。而二嫂子家裏不富裕,平時連衛生紙都捨不得買。可今天她們卻能自發地去慰問地震災難中的傷員,這讓我感動不已。
預產期越來越近,餘震還在不時發生。本來我是打算到醫院去生孩子的,可母親讓我在家裏生,她說:“醫院帳篷緊着呢,咱守家在地的別湊熱鬧了。”當時我怕出什麼意外有些不願意,可母親對我說:“楊醫生說了,她親自到咱家來接生,沒事兒的。”我知道母親說的楊醫生是公社醫院婦產科最好的大夫,平時經常出診,人好醫術也好,我也就不再反對。爲了安全,母親讓父親和丈夫把家裏的一個辦公桌和一個櫃子擡到炕上,上邊搭上兩扇門板,說如果有地震,就讓我躲在門板下面。
8月9日那天上午11點多,我感到肚子一陣陣地疼。丈夫上班去了,母親找來鄰居二嫂子守着我,然後趕緊去醫院請楊大夫。不一會兒,母親回來了,告訴我說:“楊醫生忙完那邊的事就過來。她讓我給你先做飯吃,說吃飽了纔有勁兒生。頭回生孩子得會兒呢。”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楊醫生揹着醫藥包來了。她邊給我檢查身體邊安慰我說:“一切正常,忍着點,留着點勁兒。”那天天氣出奇地熱,身材微胖的楊醫生坐我炕邊扇着扇子仍不住地擦汗。母親摟着我,又急又熱,更是汗珠子直往下掉。還好,下午3點多,我順利生下一子。楊醫生處理好一切後,喝了一杯水就匆匆離開了。臨走還告訴我,平時要和孩子睡在門板下面,有了地震,再抱孩子跑到院子裏去。走時還拍着我的肩膀說:“放心,我抽空兒就過來。”
在以後的幾個月中,大震沒有,但餘震不斷,鄉親們看望唐山傷員的行動也從未停止,天涼了,給他們送去衣服被褥。過中秋節好不容易做頓好吃的,自家捨不得吃,卻要先盛一碗給醫院的傷員送去。而我這位產婦,從未去過醫院,無論是孩子的問題還是我的身體不適,都是楊醫生到我家來送醫送藥,而且從未吃過一次飯,有時連碗水都顧不上喝。災難使得人心聚,那時候我深深感受到了什麼叫人間自有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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